悟已往之不谏,知来者之可追;实迷途其未远,觉今是而昨非。
又是一年春天。前年春天我辞掉了第一份工作,去年春天找到了第二份,今年站在十字路口闭目塞听、得过且过。
节后复工快两个月了,很多时候,我仿佛又回到充溢着习得性无助的青春岁月,在一潭死水的生活里看不到流动的可能性。长到多大年纪才会成熟、稳重、“内核稳定”呢?没有人告诉我,原来二十五岁也会和十几岁一样迷茫。我和十几岁一样在平静又纷乱的生活脉络里茫然无措,惯性地带上耳机、逃避现实,漂在情绪的海上,躲在房间里看晦涩的电影,吃很多零食,一个人散很多步,脑袋空空或是充斥幻想。可是我已经很老了,是自我束缚、年龄焦虑也好,是客观的身体生理机能下降也罢,我无法面对二十五岁仍然摇旗投降一败涂地的自己。年复一年,勇气和时光一起流逝,中间这些年到底算什么呢,“三岁看老”,“年少不可得之物终将影响困其一生”,“人的一生总在弥补幼年的缺失”,那有什么是能被改变,什么是我能改变的,还是一切早已注定,命运早就写下我出不起的价码。
很难解释旷日持久的悲怆感和无力感的缘由,大地回暖,万物回春,原来春天也会有季节性抑郁情绪吗?爸爸的生病、接二连三的家族史像是宿命里的诅咒,但在此之前,我似乎已经停滞了。不过那好歹还摆出了起跑的姿态,如今却是躺倒在地、闭上双眼大梦一场。去挥霍和珍惜是同一件事情,一方面我关注身躯从指甲到皮肤的任何蛛丝马迹、生怕错过死神的预兆,配齐保险,每天吃维生素,摄入适量的蛋白质和碳水;另一方面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和睡不好(也许该遵照风水常识,镜子不能正对床),过度用眼和用耳,郁郁寡欢、与世隔绝,前额叶快要自杀。把每一天当最后一天来过?那该珍惜感恩,还是放纵挥霍,而挥霍若仅仅只是一个人浪费很多时间、吃很多东西、走很多路、看很多喜剧或是讲爱和死的文艺作品,又能否博得上帝一丝讥笑?要么两个人一起,就不再是顾影自怜?可是为什么一个人就得是顾影自怜,不能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呢。
有那么几个月我用恋爱消遣时间。时过境迁,事情的全貌更清晰了:我们不爱对方,是我向寂寞投降了。“没有那种可以稀里糊涂摆脱的寂寞”,当生活全都变得稀里糊涂,这句话就不再有说服力了。回归一个人的生活后,有些错愕,我竟变成了不能享受独处的人吗?吃东西看剧,此外就别无所求了?可是此前,也只是两个人一起吃东西看剧,或是散步,或是边散步边吵架。我们吵过很多架,因为性别相关的议题,因为无关紧要的小事,因为伤了彼此自尊心的恶毒挑衅。人在亲密关系里似乎会变得容忍度很低,加之主动或被动地掌握了对方的软肋,一剑封喉不过手到擒来。
女人总是喜欢跟朋友讲自己的恋爱,讲遇上的异性,你知道爱上的是自己的幻想,却还是义无反顾。除了军训爱上教官,上学爱上老师、上班爱上领导、看病爱上医生的病人都是本人,反反复复,出院又入院。从心理学角度也许可以分析出一篇论文,就当事人本人的感受而言,我揣测:这是一种对权力的迷恋和依附,并且得是一种平易近人的权力,不能太高太远,又要有一定的距离感,跨过去就是幻想的破灭,而隔着不知深浅的峡谷四目相对时,就心潮澎湃了。为什么称之为“依附”,因为慕强的同时、下意识地希望建立起基于两性关系的私密的链接。所以本质上,我尚不是独立强大的女性。女人应当通过专业的能力、正当的渠道获得权力,追逐的欲望、征战的对象是金钱、地位、权力、知识、真相,别错误地投射到机缘巧合占据高位的男人身上了。
话虽如此,工作了快两年,我开始认识到,我不是事业心很重的人。理想状态下,工作应当给我提供钱、日常routine、一定的成就感、一批志同道合的同事,以及足够发展业余爱好的下班时间和假期。为此,我想成为一个足够专业、可以迎难而上的人。显然,这大半年是背道而驰的,boreout的工作时间、千篇一律的业务代码、缺少交流的同事氛围让兴趣热情和学习能力快速流失。精于一门技艺是很重要的,悟道离不开深耕,我始终相信,在技艺上缺乏深度的人生,也是没有深度的。因此,工作作为占据人生时间最多的活动,对我的最大意义在于“修身”、在于个人心性的完善,而名利地位、他人眼光对我的吸引力不如前者大。
最后的最后,陈词滥调地鼓励一下自己吧:向前走,动起来;无论如何,现在是春天啊。